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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冬天的記憶

每臨近年關的時候,家裏都要徹徹底底的打掃一遍衛生,這種習俗在鄉下叫掃房。母親對此事非常講究的,特別是臘月二十四日,總認為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除舊迎新。在翻檢舊物時,我找到了一雙舊冰鞋。這雙舊冰鞋可有一些年頭了,比我的年齡都要大出許多。因為它是父親在長春軍醫大上學時置辦的,那時的父親還沒有結婚。在後來的歲月裏,這雙冰鞋一直陪伴著父親的軍旅生涯,從東北到北京,從北京到西藏,然後一直到他四十多歲的時候被下放回到老家,他都一直帶在身邊,那是他不多的幾樣摯愛物之一。

  父親回到老家的時候,我才十多歲,那時的氣候環境很好,植被茂盛,雨水豐沛,冬天的河道裏,冰面很寬闊的,是可以滑冰的。玻璃一樣平滑光潔的冰面,只要下到河道裏,是隨處可見的。父親的冰鞋是速滑用的那種,冰刀長出鞋子的兩頭,鄉下人沒見過那麼怪異的鞋子,每當父親拎著冰靴去滑冰的時候,總會引來一些圍觀的人。許多人都想見識一下或者嘗試著穿一下那種鞋底裝有長刀的鞋子,看是什麼感覺。我也很想試一下,只是大人們正在興都上,一時還輪不到小孩。

  記得鄰居家的啞巴二叔是最早嘗試的人。啞巴二叔雖然不會說話,但他人非常聰明,特別是他納的鞋底,在我們那個小村子裏,是沒有人能比得上的,哪怕是一些巧手的媳婦們。重要的是啞巴二叔很固執,不聽勸,別人都想試,但總有一點畏首畏尾,放不展。有人開始慫恿,啞巴二叔也就當仁不讓了。那時父親第一次去滑冰,我記得父親在冰面上若翔若舞的身姿非常的健美。父親是一個特比喜歡運動的人,曾經是軍醫大的長跑冠軍,在鄉裏舉辦的運動會上(那時還叫人民公社),他的單杠表演,給全鄉人帶了驚喜和歡呼。他的籃球也打得非常棒,在鄉上組建了一個球隊,還把比賽一直打到市上(那時叫地區),並且成為冠軍。啞巴二叔嚷嚷著要穿冰鞋試一試,大家也都慫恿著,當然有一些人是想找樂子看笑話。當啞巴二叔穿上冰鞋,在冰面上站起又跌倒,站起又跌倒時,圍觀的人都笑成了一片。許多人是笑彎了腰,有的人甚至捂著肚子笑岔了氣。那種歡樂喜慶的場面,至今想來是記憶猶新。

  慢慢的,有幾個與父親要好的朋友,也都學會了滑冰,儘管他們的樣子還有一點笨拙,但總算是可以在冰面上溜圈了,其實這個進步就已經很不小了。那時我就想,自己若能像父親一樣,也能在冰面上飛舞就好了。父親在冰面上瀟瀟灑灑的身姿,總是讓我想入非非,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夢想,那就是能像鷹一樣飛翔。我想人若能真的像鷹一樣飛翔,那種感覺一定會很幸福,因為不用爬山涉水,就可以到許多地方。我那時甚至連縣城都沒有去過,若自己能飛翔,首先就要去一趟縣城。少年的夢其實都很簡單,我那時還沒有想像著像父親一樣到更為遙遠的地方去,特別是天國一樣的西藏,或者是北京一樣的大城市。

  後來我上高中了,隨著父親被平反安置並恢復工作,全家也都遷到了縣城。高中時期的我,已經能把滑冰玩得非常漂亮了。因為縣城裏有一條更大的河穿城而過,這條河流就是黃河最大的支流渭河。渭河是一條非常了不起的河流,在歷史上曾經養育了十三個王朝,特別是周秦漢唐幾個歷史上最為鼎盛的朝代。但是我喜歡著這條河流,卻是因為夏天能嬉水游泳,冬天能滑冰。到了冬天,河面一結冰,就成為了天然的滑冰場。特別是學校門前不遠處的白楊樹林旁,有一部分樹林中也會結冰,繞著楊樹一圈一圈的滑,若夢若幻的感覺很特別,仿佛是對著美女在起舞。當然也會帶著女同學去玩、去臭顯擺,畢竟是青春少年嗎,這是無可厚非的。那時好像大家都很純潔,一起嘻嘻哈哈的玩,也一起牽手,但是影響中好像沒有談戀愛的。現在偶爾和同學們聚會,大家還會說我當年拎著一雙全縣唯一的破冰鞋,是獨領風騷,花魁盡占,當然這是玩笑話。雖然父親被平反並恢復了工作,但那時的生活還是很艱難的,滑冰,對於我來說,就成為了冬天裏的唯一樂趣。因為父親的滑冰鞋是小縣城唯一的一雙,這對於我來說,是一件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。父親由於工作忙,已經難得滑一次冰了,自然而然,冰鞋也就成為了我的專寵,它陪伴著我度過了快樂的高中時代。

  一雙舊冰鞋,在我的記憶中,永遠是溫馨親切的。可今天翻檢出這樣一雙舊冰鞋,我的心情卻很沉重、很失落,因為已經有十年多沒有見到過完整的、可以滑冰的冰面了。原因是植被被破壞得非常嚴重,大面積的水源涵養林的喪失,使渭河從源頭就開始乾涸了。夏天無水,冬天會那來的冰呢?渭河曾經是黃河最大的支流,是黃河古河道,現在乾涸了,幾近消亡,夏天是臭水溝,冬天是垃圾場,冰封河面已經成為了過去、成為了夢想,想一想都是人為的過錯。我們惡意的向大自然索取,大自然反過來就會嚴厲的懲罰人類,這也是自然規律。再想一想我們的孩子們,像我們小時候可以在冰面上肆意而為的樂趣,他們是很難再享受的到的。作為已經成為父輩的我們,是不是很後悔、很沮喪,是不是有一種對不起後輩兒孫的感觸呢?儘管這種現象不是一人一己造成的,但作為一人一己的個人而言,還是覺得有一種負罪感。自己曾經的快樂,在這裏也變成了傷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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